謠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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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昏暗，今晚的蒼穹染上昏暗，沒有任何星星，漆黑一片如同一個深淵吞噬著遠遠望著它的人。
營帳外的一座小山丘上，沈念慈獨坐在山丘之上，周圍是一壇酒罐子。
酒壇子被掀開，醇厚的酒香肆意，縈繞不散。
她懶散地搖了搖酒壇，沒聽見聲響，又將腦袋湊了過去，眼珠子滴溜地湊近轉動著，這才意識到一壇烈酒已經見底。
她心知肚明自己酒量並不好，如今一壇烈酒下肚，雖然驅散了秋日夜裏驟降的寒冷卻也讓她的肚子灼痛得厲害，腦袋也變得昏昏沈沈的。
不知是被風沙迷住了眼睛還是酒氣熏人，沈念慈的眼睛泛酸，不知不覺之間眼睛已經蓄滿淚水。
淚珠滾落下來，沿著臉頰流入唇瓣，無意識間抿嘴讓她嘗到淚珠的味道，是泛著苦澀的鹹味。
向來愛吃甜食的她不知不覺間已經很久沒有嘗到甜是何種滋味了，她的記憶已經被一次又一次的苦澀代替。
腦海中倒映的是兒時同父兄嬉戲玩鬧的場景。沈念安向來疼愛沈念慈，說是捧在手心上呵護也不為過，而她縱著沈念安寵愛，嘗嘗惹下一屁股的禍事讓他去善後。
還記得兒時，被她氣跑的先生暗地裏說她的壞話，說她完全不像是個姑娘家該有的樣子，領著一群小孩子孤立她。
沈念安得知此事後，怒氣沖沖地將那教書先生揍了一頓，回來後被沈德清狠狠地懲罰了一頓，打了足足三十軍棍。
眼角的淚水拼命地滑落，鼻頭也酸酸脹脹的。
“阿慈。”
梁執今的聲音從後背傳來，她轉頭見到他明顯是詫異的神情，想來是意外他是怎麽找到自己的。
疑惑到嘴邊只變成了一句話，“你怎麽到這裏來了？”
他的聲音悶悶的，像是在極力隱藏著自己的情緒，“聽到有人說沈大姑娘拿著一壇烈酒不知道去哪裏，我擔心你所以來了。”
沈念慈微睜著雙眼擡頭看向來人，搖搖晃晃地舉起手中的酒壇子對了過去，“喝一杯嗎？”
見沒有回應的沈念慈，自認沒趣地收回了酒壇放在了身邊。朦朧飄忽的意識註意著身邊之人的動作。
他應聲坐在了她身邊，卻在不經意間將她放下的酒壇子握在了手上。剛拿到手上，便已經感受到這酒壇子輕飄飄的，想來她已經喝了不少了。
心中雖然是責怪的，可他對上她無論如何也發洩不出來。他對於她終究是愧疚占了大多數。
從蘇漾口中了解到的前世，再加上這一世經歷的一切。他猛然發現，其實他們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，只不過被他越推越遠。
若是前世的他對她多講一些，而不是自己理所當然的以為，也許結局便會不一樣吧。再者自己千方百計讓她重活一世，可在無形之中卻給了她無窮無盡的壓力。
她總想著同命運去抗爭，想去改變所有人的結局，到頭來終究是力不從心。就會陷入迷茫和自責當中，可他卻根本幫不上任何忙，只能在一旁傻看著。
如今知曉了一切，知曉了前世的遺憾，誤會，錯誤。這一世又怎麽能容許自己再一次陷入這樣子的困境當中。
心中下定了決心，自然也應當有所行動。
“阿慈，我從蘇漾口中得知了一切。前世的種種，雖然只是從他人口中聽聞，但我想我的確做得不對。”
一時間，沈念慈轉頭看向他，卻沒有說任何話，仿佛在靜靜地等待他的下文。
“阿慈，我讓你重活一世，是想讓你一輩子平安喜樂，不再陷入風波詭譎當中。你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攔到你自己身上。”
梁執今疼惜地看向眼前之人，想將她攬入懷中。
可沈念慈卻完全不跟他在同一個頻道。
她起先是震驚，再接著是錯愕，緊接著又一臉疑惑地看向他。
忽地，她顫顫巍巍地直起身子，叉著腰指著眼前之人，幽怨道：“梁執今，你在說什麽呢？什麽責任不責任的，我又沒有對你做過什麽事情，還耍無奈讓我負責。你不能趁我喝醉了說這種糊話呀，你這就有點過分了。”
被劈頭蓋臉一頓責備，梁執今無奈地笑了笑，他怎麽會這麽糊塗地跟一個酒鬼講起了人生哲學，這人還不知道想到哪裏去了。
他寵溺地捏了捏她臉頰的軟肉，“你喝多了，我帶你回去。”
“哪有喝多了，剛才給你的酒壇子還沒有喝完了，你來得正好接著陪我喝。”
沈念慈想上前奪來他手中的酒壇子，可梁執今偏偏不讓她如願。將酒壇子舉過頭頂，她便蹦起來伸手去夠。
一下子身子不穩，徑直撲到了梁執今身上。
臉上洋溢著得逞的笑容，順勢將美人攬入懷中抱了起來，“人都喝醉了便老實一些，我帶你會營帳休息。喝這麽多烈酒，明天醒來你不頭疼才怪！”
沈念慈被他束縛住，渾身不舒服地掙紮著。倏忽間問道他身上清冽的冷香，腦袋裏莫名的熟悉，一下子冷靜下來了也不在折騰，由著他抱著她離開了。
還在他懷中尋找著舒適的位置準備小憩一會。
瞧見他這般模樣，梁執今寵溺地笑了笑，他想她要是永遠都如同現在這般無憂無慮該有多好。
等這些汙糟事情解決了，沒準就可以了。
翌日
沈念慈從昏睡中醒來，腦海裏斷斷續續出現昨天晚上的碎片。
梁執今？不知為何他的身影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。她有一些疑惑，昨晚難道是梁執今送她回來的，要不然為什麽她的腦袋裏總是他的身影。
記憶的碎片交織著，她一時間有一點理不清楚。越想越頭疼，索性就不去想了了，免得為難自己。
屋外傳來動靜，春生端著早膳走了進來。
“姑娘今日醒得晚，我特意將這些早膳溫著，想著姑娘醒來該餓了，也有熱食吃。”
他將一碟碟精致可口的小菜放在一旁，眼睛直巴巴地盯著沈念慈。這些菜放到平日都是沈念慈愛吃的，想來是春生特意記住再學來的。
可昨天晚上喝多了烈酒，現在腦袋疼得如同要炸開，如今當真是沒有心情去品嘗這些。
她瞧著他期待的眼神，想來是特意為她準備的，她又不好回絕。想著喝幾口意思一下也算不辜負它的心意。
正當她準備起身去吃幾口之際，梁執今從營帳外走來，滿眼責備的神情，“昨天晚上喝那麽多酒，今日醒來胃口就變得這麽好了？吃了也不怕待會全給吐了，莫要辜負了春生的一片心意。”
說著說著，又熟稔地將手中的醒酒湯遞了過去，充滿無奈又親昵的語氣道：“想來你今天醒來會頭疼欲裂，特意給你準備的醒酒湯。等你好些了，我再給你盛一些白粥過來，昨天的烈酒傷胃，現在適宜吃一些易於消化的東西。”
他不經意地將桌上春生放的早膳挪開，“眼不見為凈，免得誘惑你吃壞了肚子，又得麻煩大夫過來。大夫照顧傷員都忙不過來，還得抽空來看你這個姑奶奶。”
梁執今口中沒一句好話，可她又不得不聽。實在是因為他說得的確有道理，可他這樣說得好像是她不懂事一般。
心裏憋著怨氣，瞪了一眼眼前之人也不解氣，只好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洩到醒酒湯去。一口氣灌了下去，一個沒註意直接把她嗆到了。
急促的嗆咳聲響起，梁執今迅速上前給她順氣，沈念慈便側靠在他懷中。兩人的動作親密無間，熟練無比，春生在一旁看得心底不是個滋味，感覺自己儼然是一個局外人。
可心底卻又不死心，一直傻站在一旁也不離開。
見沈念慈逐漸緩解過來，梁執今又從袖口處掏出一袋油紙包。沈念慈一看到油紙包就知道是什麽，一把奪了過去，心裏已經樂開了花可面上依舊不顯現出來，昂著腦袋，“糖冬瓜，算你小子有良心。”
“春生，將那些膳食分給軍營裏的將士們吧。既然待在軍營裏，便不能特殊對待，要不然讓那些將士們如何想。到時候定會有人故意散播謠言，說沈大姑娘是個吃不得苦頭的嬌嬌女，在軍營裏還讓身邊的人專門準備吃食。”
沈念慈聽梁執今這麽一大段話，也覺得有道理，隨即附和道：“這樣子的確不妥，春生，下次別這樣子了。”
春生被說得啞口無言，沮喪地垂著腦袋回覆道：“是，姑娘我這就去辦。”
見春生離開，梁執今問道：“你不是都將春生的奴契給燒了嗎，他怎麽還一直跟在你身邊。雖然不以奴仆自稱，可在外人看來還以為他是你的侍衛呢。”
沈念慈吃著糖冬瓜，聽一半漏一半的滿不在意，隨意地回覆道：“想來是看在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份上，對我格外的好，也格外的信服我吧，也算是個知恩圖報的。”
“嗯”
見她的註意力完全不在那人身上，梁執今只能將心裏的情緒通通都收住，兩人的談話也重新回歸到了正題上。
“快些喝點白粥暖暖胃吧，等會還要你主持你兄長和嫂子的入殮。沒過幾日沈大將軍也要來嘉平關了，你想好到時候怎麽同他說了嗎？”
吃著糖冬瓜的沈念慈明顯一滯，口中的糖冬瓜再怎麽甜也抵擋不住心裏泛起的苦澀。阿兄戰死是所有人自己一顆沈重的大石頭，無論如何也無法輕易釋懷。
“父親一生征戰沙場，見過無數生離死別。他比我們想象中要堅毅很多，再者有你在，同父親道明這一切，我相信他會相信我們的。雖然不能說什麽前世今生的說法，但只要你把前因後果講清楚，也算是能說的通。”
“前世今生？”
梁執今的語氣著重強調著這四個字。
一時間沈念慈也沒有察覺出有什麽不妥，畢竟清醒過來昨天夜裏發生的一切都逐漸清楚，歷歷在目了。
她反而還有些理所當然地對上梁執今，“昨天夜裏，你自己說的話都不記得了。我雖然是醉了，但我又不是傻了，糊塗了，什麽都不記得了。你還在這裏跟我裝模作樣的，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呀。”
見她如同小獸一般張牙舞爪的，他心裏反而高興，兩人驕傲的語氣不相上下，“我為何怕你知道，我還巴不得你知道呢。”
“哼…”
七日後
沈德清的人馬到了嘉平關。
宋時硯領著所有人在外恭候著，唯獨不見沈念慈的蹤跡。宋時硯心裏疑惑，朝身邊的將士詢問道：“沈大姑娘人呢，沈大將軍今日抵達嘉平關，難道沒有人通知她嗎？”
“回稟將軍，昨日夜裏便通知了沈大姑娘。沈大姑娘也應了，可屬下今日一早就沒有見到她的蹤跡。”
梁執今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，“阿慈是怕沈大將軍問責她，所以才沒有出來迎接沈大將軍的。唉，也不是什麽大事，想來沈大將軍到這裏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找阿慈，你們別操心了。”
眾人聽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，可梁執今只猜對了一半。
沈念慈的確是耗子見到貓，躲著沈大將軍。而沈大將軍抵達嘉平關的第一件事情並不是去找沈念慈，而是緊急召集眾將士們商議軍機大事。
一直商議到天黑，才遣散了眾將士們。
宋時硯從主營帳內走了出來，突然腳邊丟來了一塊石頭，他下意識朝丟石頭的方向看去。正好瞧見沈念慈偷偷摸摸地蹲在主營帳旁邊，招手叫他過去。
沈念慈揪著衣角，琢磨半天才道：“父親他身體可好，有沒有說什麽…”
他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沈大將軍問了這幾次戰役的情況，還有城墻的戍守防衛情況。再制訂了新的迎敵策略，一下午就沒有歇下來過。姩姩，沈大將軍雖然什麽都沒說，但是他真的很擔心你，看起來心身俱疲，你找機會好好安慰安慰他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了。”
“快進去吧，想來沈大將軍是在營帳內等你呢。”
沈念慈點了點頭，徑直朝營帳內走去。
掀開營帳門，入目便是沈德清。沈念慈看向還在低頭琢磨著戰法的沈德清，無意間發現不知何時起她的父親已經滿頭霜華，眉眼間的褶皺縱橫。
父親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年老了，卻還要為了他們的事情日夜操勞奔波。
心口酸疼，讓沈念慈不敢靠近遠處的人，只敢站在門口處遠遠地望著。
還是沈德清發現了沈念慈，疑惑道：“姩姩？既然來了怎麽還傻站在門口，怎麽出一次遠門，連你父親都不識得了。”
雖是玩笑的說法，可沈念慈聽得心口還是愈加發酸，漲得她眼圈生疼止不住的淚水隨即奪眶而出。
她奔向遠處的沈德清，依戀地抱著，哽咽地喚了一聲“父親”。
“傻姩姩，今日都沒有看見你來迎我，還以為姩姩在生父親的氣。怪父親沒有早日出兵嘉平關，這樣子你阿兄…”
沈德清嗓音愈發悲痛，最終戛然而止。沈念安的死是他們兩人心中無法磨滅的傷痛，根深蒂固。
“父親，不是你的錯。是我沒有護好阿兄，那日如果我一直跟在阿兄身邊，我一定不會讓阿兄出去的。”
沈德清長嘆一聲，愛憐地扶著沈念慈的後背，“這怎麽能怪你呢，你一個人能改變得了什麽。你阿兄征戰沙場多年，不是個會輕易偏聽偏信的人，再者他也不是個會隨意放棄的人。難道你在，他便會因為你一人之言而放棄那麽大一個機會嗎。”
“姩姩，此事不怪你。你兄長戰死是給我們沈家光宗耀祖，他是為了大梁，為了守護大梁的黎民百姓還有我們而死的。從他走上這條路開始，這便是他的歸宿，你不必因此自責，想來念安在天之靈也不願見到你如此。”
被舔舐了傷口，沈念慈心裏暖洋洋的，窩在沈德清的懷抱中，貪念著他身上的溫暖，聲音卻還是哽咽的，“父親…”
“傻姩姩啊…”
“不過，話說回來，姩姩，你當初為何逃婚，還有你現在待在這裏，是為了宋時硯那小子嗎？當初你既然不喜歡他，又為何要嫁給他呢，如今又為何同他呆在一塊？”
一大串的疑惑問下來，沈德清也覺得有些步步緊逼，實在不妥，又緩和焦急的語氣，溫聲道：“放心，你若是不喜歡他，大可直接說，不必為了顧及宋家的面子而委屈自己。你父親這一生已經過半了，可不在乎什麽面子不面子的。我只在乎這個寶貝女兒以後過得幸福不幸福！”
兩人的談話畫風鬥轉，打得沈念慈一個措不及防。她怎麽沒有發現，她這個父親這麽碎嘴巴呢，一句接一句的根本沒完沒了呀。
她不滿道：“父親，這個時候是討論這件事情的時候嗎！”
沈念慈聲音雖然是不滿的，可內心卻是開心的，只不過她不想再讓沈德清重新提起這件事情罷了。
“什麽時候不時候的，姩姩，你也老大不小了，再不嫁人你祖母都要操碎心呀。父親看見了就提一嘴，免得你自己到時候也不上心，此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。”
“好了好了，父親！”
沈念慈佯裝生氣從沈德清懷中脫離開來，別開腦袋不去理他。
沈德清眼中動容，看著她使小性子總像是看到兒時的她，愛耍小性子也愛湊熱鬧，整天歡天喜地的。
見沈德清不語，沈念慈也覺得沒意思，於是道：“父親，有一件事情事關重大，必須要同你商量。”
神情驟然收斂，又變成原先沈穩心事重重的模樣。沈德清從恍惚中清醒過來，孩子終歸是長大了，這是好事情。
“何時？”
沈念慈盯著沈德清，堅定道：“父親，半個月之內，永昌侯會造謠說您要叛國，同大魏勾結想到顛覆王權。”
沈德清臉色轉變迅速，板著張臉怒目圓睜，厲聲呵斥道：“姩姩，此事無憑無據，不得胡說！”
雖然猜測到沈德清會不信，但沒有想到他的反應如此激烈。不過想來父親最是忠君愛國，聽到這話當然是覺得荒唐滑稽。
“父親，此事不怕您不相信，但是我必須要提前同你說道。我們也必須提前做好準備，大魏勾結宣成王，您怎知沒有永昌侯的推波助瀾。無論是誰他們都是要反叛，父親難道就要坐以待斃嗎！”
“荒唐！姩姩，你這都是從哪裏聽來的無稽之談。當今陛下能夠登基，永昌侯出力不此我少，他為何要反叛！”
“沈大將軍，永昌侯自當今陛下登基起就已經開始秘密謀劃著篡奪皇位了。”
營帳內兩人尋著聲音望去，瞧見梁執今領著蘇漾走了進來。想來定是梁執今提前準備好了，領著蘇漾來同沈德清解釋這一切。
沈德清看見來人，當場楞住了，這兩個人一個是已經被傳死訊的人，一個是正在議論正主的兒子，呢喃道：“六殿下！蘇世子！”
梁執今禮貌地點了點頭，回應著沈德清，“沈大將軍，我們兩人可以同你解釋這一切。不過蘇漾的真實身份我必須事先同你說明，他是大涼朝的三皇子，那個繈褓中的嬰兒。”
“是你？這…這怎麽可能，那個孩子被永昌侯…”
蘇漾接著沈德清的話術道：“永昌侯當年沒有殺了我，反而偷偷將我帶走撫養長大。從小到大他並不避諱我的身份，反而處處透露消息給我，說我遠嫁大魏和親的姐姐想要同他一起覆興前朝。”
“你…”
沈德清如今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，心尖明晃晃地在發顫，指節緊握直至發白失去疼覺。若說沈念慈和梁執今說的只是片面之詞，那永昌侯的兒子蘇漾又為何要幫著他們呢？
這一切都說不通，正好間接證明了他們說的就是正確的。
梁執今道：“沈大將軍，若您不相信，可以耐心等待些許日子，屆時就會一一應證我們所說的話是正的還是假的。”
四人相顧無言，整個營帳此時萬籟俱寂，都陷入了沈默當中。
終究是沈德清的嘆息聲打破了寂靜，此時的他仿佛瞬間滄桑了，弓著身子摸索到身旁的凳子坐了下去，“此時我只曉了，忙了一天我也累你，你們先下去吧。”
“父親…可是身子哪裏不妥？”
沈德清牽強地笑了笑，搖頭道：“無事，人老了沒有那麽多的精力，奔波數日再加下今天下午勞心勞力的，你們又來給我這麽一個大消息，一時間有一點沒有反應過來。休息片刻便好了，時辰不早了，你們也快些回去休息了吧。”
沈念慈只好同梁執今和蘇漾兩人一同離開了。
三人在回去的路上，蘇漾自覺地同沈念慈和蘇漾分開了走。他可不想同她們兩人呆在一塊尷尬呢。
“你剛才為何沒有同我父親說你是永昌侯的親兒子。我父親同永昌侯素日雖然沒有來往，但也是有舊情誼在的。”
梁執今同她一塊走著，卻有些沈默不語，整個人都有些陰郁，半天過去了才回應道：“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，若是他知曉了以後會發生的事情，我…”
沈念慈身形明顯一頓，她沒有想到他居然顧慮的是這個問題，她心中冒出一個念頭，不可置信地試探道：“你是怕我父親會因為你父親的緣故也厭惡你嗎！”
“嗯…”
他回應的聲音很輕，輕到沈念慈還以為是一只蚊子飄了過去。在她的印象中，梁執今這種人就應當是清逸脫塵，出類拔萃的人。可如今的他真正展現出自己柔軟的內心，他明明是個敏感的孩子。
沈念慈淺笑安撫著他道：“我父親他在我心中向來是公正無私，不偏不倚的人。你父親做的事情是你父親的，同你又無關，再者你如今都已經拜托他的控制了，便不用一直做著自己違心的事情。”
瞧見他低沈的神情逐漸緩解，眼眸直直地望著他，透徹明亮，一瞬間便被沈念慈開導了一般。
“阿慈，謝謝你。”
半月之後，大梁同大魏僵持不下，戰事膠著著。這時流言四起，不知從何時起，軍營裏就有人在四處傳播，說沈念安其實是假死，暗地裏投靠了大魏，而沈德清也同大魏勾結，所以這才一直拖延著戰事，沒有平反戰亂。
這些話說得有鼻子有眼的，一傳十十傳百，一時間整個軍營裏軍心動蕩。消息還迅速傳到了盛京，整個朝堂之上群臣紛紛上奏折要將沈德清押送回盛京問罪。
頗有些剛到眾人推的模樣。
大殿之上
永昌侯朝皇帝行禮道：“陛下，此事在盛京傳得沸沸揚揚的，到時候必定軍心動蕩，大魏便會乘勝追擊。屆時，所有事情都無法控制啊！”
永昌侯話音剛落下，又有一人上前彈劾沈德清德不配位，說造謠不會憑空而起，沈德清定是仗著功高蓋主所以才會這般行徑。
皇帝沈著臉色，功高蓋主這一句話如同一根刺一般狠狠地紮在了皇帝心口。拔出了疼痛難忍，不拔又難以釋懷。
永昌侯又緊接著道：“陛下，不過謠言終究是謠言，事情的真相還有待商榷，但無論如何，沈大將軍置身於世間的漩渦當中，為了沈大將軍的清譽著想，應當即可召回沈大將軍，不可讓他再領兵。”
皇帝聽到這話，臉色略微緩和了一點，他也並不想同沈德清的關系鬧得太僵硬，畢竟大梁的半片江山都是沈家駐守的。
於是皇帝沈聲應和道：“永昌侯說得不錯，傳朕旨意，即可將沈大將軍召回盛京。讓宋時硯全全接替沈大將軍的職務，快馬加鞭立刻將朕的旨意送往嘉平關。”
群臣附和，紛紛跪下，“陛下英明！”
嘉平關營帳內
沈德清看著眼前眾人，眾人神情都嚴肅無比，整個營帳內寂靜無言，如臨大敵一般，緊張的氣氛壓迫著每一個人的神經。
宋時硯道：“姩姩，你之前說的將計就計是什麽計策，此時不妨仔細仔細說說。”
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沈念慈身上，她擡頭看向眾人，目光最後落在了沈德清身上，“這個法子還得委屈父親。”
沈德清毫不猶豫道：“姩姩，你講。”
“將計就計！永昌侯如今已經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，我們便可以來一出將計就計，讓他以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，讓他放松警惕，我們再趁他最得意之際，給他致命一擊。”
梁執今附和地點了點頭，“此計謀不錯。”
宋時硯道：“沈大將軍，您意下如何？”
沈德清瞧著眾人嚴陣以待的模樣，笑道：“我如今都一把老骨頭了，還在意什麽聲譽身份的。我只求國泰民安，百姓安居樂業，我就算現在去死也在所不惜。”
一聽到這話，沈念慈便不樂意了，“父親…不可如此說。什麽生不生死不死的，不吉利。”
沈德清同眾人相視一笑，頗有些取笑沈念慈的模樣。一下子僵硬的氛圍得到了緩解，我有人轉瞬間都輕松了許多。
可他們都清楚，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帷幕。
沈念慈暗暗地握緊拳頭，回想到前世今生他們都被永昌侯耍得團團轉，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如意。
梁執今最不遠處瞧著沈念慈暗自咬牙的模樣，嘴角不自覺牽起笑容卻又轉瞬即逝。他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麽，這一次回盛京定是一場惡戰，可無論如何他這一次都定會護住她的。
大梁帝派來的人很快便到了嘉平關，來人的人氣勢洶洶的，直呼沈德清的大名，絲毫沒有任何敬畏之心。
這些人的行為間接代表著皇帝的心意，一時間眾人心懷鬼胎看著沈德清被這些押走。
沈念慈心裏氣不過，剛才宣讀旨意明明是護送沈大將軍回京，可這些粗魯生硬的態度，不知道還以為沈大將軍犯了十惡不赦的大嘴被押送回京。
她上前攔住眾人，怒聲道：“陛下讓你們護送我父親回盛京，你們這般是什麽意思！我父親還是大梁的大將軍，你就是這麽對待的嗎！”
那人見沈念慈是一個女子，惡兇兇地攔著沈念慈，呵斥道：“我乃奉陛下旨意，沈大姑娘難道是質疑陛下嗎！”
晚安，寶子們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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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昏暗，今晚的蒼穹染上昏暗，沒有任何星星，漆黑一片如同一個深淵吞噬著遠遠望著它的人。
營帳外的一座小山丘上，沈念慈獨坐在山丘之上，周圍是一壇酒罐子。
酒壇子被掀開，醇厚的酒香肆意，縈繞不散。
她懶散地搖了搖酒壇，沒聽見聲響，又將腦袋湊了過去，眼珠子滴溜地湊近轉動著，這才意識到一壇烈酒已經見底。
她心知肚明自己酒量並不好，如今一壇烈酒下肚，雖然驅散了秋日夜裏驟降的寒冷卻也讓她的肚子灼痛得厲害，腦袋也變得昏昏沈沈的。
不知是被風沙迷住了眼睛還是酒氣熏人，沈念慈的眼睛泛酸，不知不覺之間眼睛已經蓄滿淚水。
淚珠滾落下來，沿著臉頰流入唇瓣，無意識間抿嘴讓她嘗到淚珠的味道，是泛著苦澀的鹹味。
向來愛吃甜食的她不知不覺間已經很久沒有嘗到甜是何種滋味了，她的記憶已經被一次又一次的苦澀代替。
腦海中倒映的是兒時同父兄嬉戲玩鬧的場景。沈念安向來疼愛沈念慈，說是捧在手心上呵護也不為過，而她縱著沈念安寵愛，嘗嘗惹下一屁股的禍事讓他去善後。
還記得兒時，被她氣跑的先生暗地裏說她的壞話，說她完全不像是個姑娘家該有的樣子，領著一群小孩子孤立她。
沈念安得知此事後，怒氣沖沖地將那教書先生揍了一頓，回來後被沈德清狠狠地懲罰了一頓，打了足足三十軍棍。
眼角的淚水拼命地滑落，鼻頭也酸酸脹脹的。
“阿慈。”
梁執今的聲音從後背傳來，她轉頭見到他明顯是詫異的神情，想來是意外他是怎麽找到自己的。
疑惑到嘴邊只變成了一句話，“你怎麽到這裏來了？”
他的聲音悶悶的，像是在極力隱藏著自己的情緒，“聽到有人說沈大姑娘拿著一壇烈酒不知道去哪裏，我擔心你所以來了。”
沈念慈微睜著雙眼擡頭看向來人，搖搖晃晃地舉起手中的酒壇子對了過去，“喝一杯嗎？”
見沒有回應的沈念慈，自認沒趣地收回了酒壇放在了身邊。朦朧飄忽的意識註意著身邊之人的動作。
他應聲坐在了她身邊，卻在不經意間將她放下的酒壇子握在了手上。剛拿到手上，便已經感受到這酒壇子輕飄飄的，想來她已經喝了不少了。
心中雖然是責怪的，可他對上她無論如何也發洩不出來。他對於她終究是愧疚占了大多數。
從蘇漾口中了解到的前世，再加上這一世經歷的一切。他猛然發現，其實他們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，只不過被他越推越遠。
若是前世的他對她多講一些，而不是自己理所當然的以為，也許結局便會不一樣吧。再者自己千方百計讓她重活一世，可在無形之中卻給了她無窮無盡的壓力。
她總想著同命運去抗爭，想去改變所有人的結局，到頭來終究是力不從心。就會陷入迷茫和自責當中，可他卻根本幫不上任何忙，只能在一旁傻看著。
如今知曉了一切，知曉了前世的遺憾，誤會，錯誤。這一世又怎麽能容許自己再一次陷入這樣子的困境當中。
心中下定了決心，自然也應當有所行動。
“阿慈，我從蘇漾口中得知了一切。前世的種種，雖然只是從他人口中聽聞，但我想我的確做得不對。”
一時間，沈念慈轉頭看向他，卻沒有說任何話，仿佛在靜靜地等待他的下文。
“阿慈，我讓你重活一世，是想讓你一輩子平安喜樂，不再陷入風波詭譎當中。你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攔到你自己身上。”
梁執今疼惜地看向眼前之人，想將她攬入懷中。
可沈念慈卻完全不跟他在同一個頻道。
她起先是震驚，再接著是錯愕，緊接著又一臉疑惑地看向他。
忽地，她顫顫巍巍地直起身子，叉著腰指著眼前之人，幽怨道：“梁執今，你在說什麽呢？什麽責任不責任的，我又沒有對你做過什麽事情，還耍無奈讓我負責。你不能趁我喝醉了說這種糊話呀，你這就有點過分了。”
被劈頭蓋臉一頓責備，梁執今無奈地笑了笑，他怎麽會這麽糊塗地跟一個酒鬼講起了人生哲學，這人還不知道想到哪裏去了。
他寵溺地捏了捏她臉頰的軟肉，“你喝多了，我帶你回去。”
“哪有喝多了，剛才給你的酒壇子還沒有喝完了，你來得正好接著陪我喝。”
沈念慈想上前奪來他手中的酒壇子，可梁執今偏偏不讓她如願。將酒壇子舉過頭頂，她便蹦起來伸手去夠。
一下子身子不穩，徑直撲到了梁執今身上。
臉上洋溢著得逞的笑容，順勢將美人攬入懷中抱了起來，“人都喝醉了便老實一些，我帶你會營帳休息。喝這麽多烈酒，明天醒來你不頭疼才怪！”
沈念慈被他束縛住，渾身不舒服地掙紮著。倏忽間問道他身上清冽的冷香，腦袋裏莫名的熟悉，一下子冷靜下來了也不在折騰，由著他抱著她離開了。
還在他懷中尋找著舒適的位置準備小憩一會。
瞧見他這般模樣，梁執今寵溺地笑了笑，他想她要是永遠都如同現在這般無憂無慮該有多好。
等這些汙糟事情解決了，沒準就可以了。
翌日
沈念慈從昏睡中醒來，腦海裏斷斷續續出現昨天晚上的碎片。
梁執今？不知為何他的身影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。她有一些疑惑，昨晚難道是梁執今送她回來的，要不然為什麽她的腦袋裏總是他的身影。
記憶的碎片交織著，她一時間有一點理不清楚。越想越頭疼，索性就不去想了了，免得為難自己。
屋外傳來動靜，春生端著早膳走了進來。
“姑娘今日醒得晚，我特意將這些早膳溫著，想著姑娘醒來該餓了，也有熱食吃。”
他將一碟碟精致可口的小菜放在一旁，眼睛直巴巴地盯著沈念慈。這些菜放到平日都是沈念慈愛吃的，想來是春生特意記住再學來的。
可昨天晚上喝多了烈酒，現在腦袋疼得如同要炸開，如今當真是沒有心情去品嘗這些。
她瞧著他期待的眼神，想來是特意為她準備的，她又不好回絕。想著喝幾口意思一下也算不辜負它的心意。
正當她準備起身去吃幾口之際，梁執今從營帳外走來，滿眼責備的神情，“昨天晚上喝那麽多酒，今日醒來胃口就變得這麽好了？吃了也不怕待會全給吐了，莫要辜負了春生的一片心意。”
說著說著，又熟稔地將手中的醒酒湯遞了過去，充滿無奈又親昵的語氣道：“想來你今天醒來會頭疼欲裂，特意給你準備的醒酒湯。等你好些了，我再給你盛一些白粥過來，昨天的烈酒傷胃，現在適宜吃一些易於消化的東西。”
他不經意地將桌上春生放的早膳挪開，“眼不見為凈，免得誘惑你吃壞了肚子，又得麻煩大夫過來。大夫照顧傷員都忙不過來，還得抽空來看你這個姑奶奶。”
梁執今口中沒一句好話，可她又不得不聽。實在是因為他說得的確有道理，可他這樣說得好像是她不懂事一般。
心裏憋著怨氣，瞪了一眼眼前之人也不解氣，只好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洩到醒酒湯去。一口氣灌了下去，一個沒註意直接把她嗆到了。
急促的嗆咳聲響起，梁執今迅速上前給她順氣，沈念慈便側靠在他懷中。兩人的動作親密無間，熟練無比，春生在一旁看得心底不是個滋味，感覺自己儼然是一個局外人。
可心底卻又不死心，一直傻站在一旁也不離開。
見沈念慈逐漸緩解過來，梁執今又從袖口處掏出一袋油紙包。沈念慈一看到油紙包就知道是什麽，一把奪了過去，心裏已經樂開了花可面上依舊不顯現出來，昂著腦袋，“糖冬瓜，算你小子有良心。”
“春生，將那些膳食分給軍營裏的將士們吧。既然待在軍營裏，便不能特殊對待，要不然讓那些將士們如何想。到時候定會有人故意散播謠言，說沈大姑娘是個吃不得苦頭的嬌嬌女，在軍營裏還讓身邊的人專門準備吃食。”
沈念慈聽梁執今這麽一大段話，也覺得有道理，隨即附和道：“這樣子的確不妥，春生，下次別這樣子了。”
春生被說得啞口無言，沮喪地垂著腦袋回覆道：“是，姑娘我這就去辦。”
見春生離開，梁執今問道：“你不是都將春生的奴契給燒了嗎，他怎麽還一直跟在你身邊。雖然不以奴仆自稱，可在外人看來還以為他是你的侍衛呢。”
沈念慈吃著糖冬瓜，聽一半漏一半的滿不在意，隨意地回覆道：“想來是看在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份上，對我格外的好，也格外的信服我吧，也算是個知恩圖報的。”
“嗯”
見她的註意力完全不在那人身上，梁執今只能將心裏的情緒通通都收住，兩人的談話也重新回歸到了正題上。
“快些喝點白粥暖暖胃吧，等會還要你主持你兄長和嫂子的入殮。沒過幾日沈大將軍也要來嘉平關了，你想好到時候怎麽同他說了嗎？”
吃著糖冬瓜的沈念慈明顯一滯，口中的糖冬瓜再怎麽甜也抵擋不住心裏泛起的苦澀。阿兄戰死是所有人自己一顆沈重的大石頭，無論如何也無法輕易釋懷。
“父親一生征戰沙場，見過無數生離死別。他比我們想象中要堅毅很多，再者有你在，同父親道明這一切，我相信他會相信我們的。雖然不能說什麽前世今生的說法，但只要你把前因後果講清楚，也算是能說的通。”
“前世今生？”
梁執今的語氣著重強調著這四個字。
一時間沈念慈也沒有察覺出有什麽不妥，畢竟清醒過來昨天夜裏發生的一切都逐漸清楚，歷歷在目了。
她反而還有些理所當然地對上梁執今，“昨天夜裏，你自己說的話都不記得了。我雖然是醉了，但我又不是傻了，糊塗了，什麽都不記得了。你還在這裏跟我裝模作樣的，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呀。”
見她如同小獸一般張牙舞爪的，他心裏反而高興，兩人驕傲的語氣不相上下，“我為何怕你知道，我還巴不得你知道呢。”
“哼…”
七日後
沈德清的人馬到了嘉平關。
宋時硯領著所有人在外恭候著，唯獨不見沈念慈的蹤跡。宋時硯心裏疑惑，朝身邊的將士詢問道：“沈大姑娘人呢，沈大將軍今日抵達嘉平關，難道沒有人通知她嗎？”
“回稟將軍，昨日夜裏便通知了沈大姑娘。沈大姑娘也應了，可屬下今日一早就沒有見到她的蹤跡。”
梁執今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，“阿慈是怕沈大將軍問責她，所以才沒有出來迎接沈大將軍的。唉，也不是什麽大事，想來沈大將軍到這裏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找阿慈，你們別操心了。”
眾人聽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，可梁執今只猜對了一半。
沈念慈的確是耗子見到貓，躲著沈大將軍。而沈大將軍抵達嘉平關的第一件事情並不是去找沈念慈，而是緊急召集眾將士們商議軍機大事。
一直商議到天黑，才遣散了眾將士們。
宋時硯從主營帳內走了出來，突然腳邊丟來了一塊石頭，他下意識朝丟石頭的方向看去。正好瞧見沈念慈偷偷摸摸地蹲在主營帳旁邊，招手叫他過去。
沈念慈揪著衣角，琢磨半天才道：“父親他身體可好，有沒有說什麽…”
他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沈大將軍問了這幾次戰役的情況，還有城墻的戍守防衛情況。再制訂了新的迎敵策略，一下午就沒有歇下來過。姩姩，沈大將軍雖然什麽都沒說，但是他真的很擔心你，看起來心身俱疲，你找機會好好安慰安慰他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了。”
“快進去吧，想來沈大將軍是在營帳內等你呢。”
沈念慈點了點頭，徑直朝營帳內走去。
掀開營帳門，入目便是沈德清。沈念慈看向還在低頭琢磨著戰法的沈德清，無意間發現不知何時起她的父親已經滿頭霜華，眉眼間的褶皺縱橫。
父親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年老了，卻還要為了他們的事情日夜操勞奔波。
心口酸疼，讓沈念慈不敢靠近遠處的人，只敢站在門口處遠遠地望著。
還是沈德清發現了沈念慈，疑惑道：“姩姩？既然來了怎麽還傻站在門口，怎麽出一次遠門，連你父親都不識得了。”
雖是玩笑的說法，可沈念慈聽得心口還是愈加發酸，漲得她眼圈生疼止不住的淚水隨即奪眶而出。
她奔向遠處的沈德清，依戀地抱著，哽咽地喚了一聲“父親”。
“傻姩姩，今日都沒有看見你來迎我，還以為姩姩在生父親的氣。怪父親沒有早日出兵嘉平關，這樣子你阿兄…”
沈德清嗓音愈發悲痛，最終戛然而止。沈念安的死是他們兩人心中無法磨滅的傷痛，根深蒂固。
“父親，不是你的錯。是我沒有護好阿兄，那日如果我一直跟在阿兄身邊，我一定不會讓阿兄出去的。”
沈德清長嘆一聲，愛憐地扶著沈念慈的後背，“這怎麽能怪你呢，你一個人能改變得了什麽。你阿兄征戰沙場多年，不是個會輕易偏聽偏信的人，再者他也不是個會隨意放棄的人。難道你在，他便會因為你一人之言而放棄那麽大一個機會嗎。”
“姩姩，此事不怪你。你兄長戰死是給我們沈家光宗耀祖，他是為了大梁，為了守護大梁的黎民百姓還有我們而死的。從他走上這條路開始，這便是他的歸宿，你不必因此自責，想來念安在天之靈也不願見到你如此。”
被舔舐了傷口，沈念慈心裏暖洋洋的，窩在沈德清的懷抱中，貪念著他身上的溫暖，聲音卻還是哽咽的，“父親…”
“傻姩姩啊…”
“不過，話說回來，姩姩，你當初為何逃婚，還有你現在待在這裏，是為了宋時硯那小子嗎？當初你既然不喜歡他，又為何要嫁給他呢，如今又為何同他呆在一塊？”
一大串的疑惑問下來，沈德清也覺得有些步步緊逼，實在不妥，又緩和焦急的語氣，溫聲道：“放心，你若是不喜歡他，大可直接說，不必為了顧及宋家的面子而委屈自己。你父親這一生已經過半了，可不在乎什麽面子不面子的。我只在乎這個寶貝女兒以後過得幸福不幸福！”
兩人的談話畫風鬥轉，打得沈念慈一個措不及防。她怎麽沒有發現，她這個父親這麽碎嘴巴呢，一句接一句的根本沒完沒了呀。
她不滿道：“父親，這個時候是討論這件事情的時候嗎！”
沈念慈聲音雖然是不滿的，可內心卻是開心的，只不過她不想再讓沈德清重新提起這件事情罷了。
“什麽時候不時候的，姩姩，你也老大不小了，再不嫁人你祖母都要操碎心呀。父親看見了就提一嘴，免得你自己到時候也不上心，此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。”
“好了好了，父親！”
沈念慈佯裝生氣從沈德清懷中脫離開來，別開腦袋不去理他。
沈德清眼中動容，看著她使小性子總像是看到兒時的她，愛耍小性子也愛湊熱鬧，整天歡天喜地的。
見沈德清不語，沈念慈也覺得沒意思，於是道：“父親，有一件事情事關重大，必須要同你商量。”
神情驟然收斂，又變成原先沈穩心事重重的模樣。沈德清從恍惚中清醒過來，孩子終歸是長大了，這是好事情。
“何時？”
沈念慈盯著沈德清，堅定道：“父親，半個月之內，永昌侯會造謠說您要叛國，同大魏勾結想到顛覆王權。”
沈德清臉色轉變迅速，板著張臉怒目圓睜，厲聲呵斥道：“姩姩，此事無憑無據，不得胡說！”
雖然猜測到沈德清會不信，但沒有想到他的反應如此激烈。不過想來父親最是忠君愛國，聽到這話當然是覺得荒唐滑稽。
“父親，此事不怕您不相信，但是我必須要提前同你說道。我們也必須提前做好準備，大魏勾結宣成王，您怎知沒有永昌侯的推波助瀾。無論是誰他們都是要反叛，父親難道就要坐以待斃嗎！”
“荒唐！姩姩，你這都是從哪裏聽來的無稽之談。當今陛下能夠登基，永昌侯出力不此我少，他為何要反叛！”
“沈大將軍，永昌侯自當今陛下登基起就已經開始秘密謀劃著篡奪皇位了。”
營帳內兩人尋著聲音望去，瞧見梁執今領著蘇漾走了進來。想來定是梁執今提前準備好了，領著蘇漾來同沈德清解釋這一切。
沈德清看見來人，當場楞住了，這兩個人一個是已經被傳死訊的人，一個是正在議論正主的兒子，呢喃道：“六殿下！蘇世子！”
梁執今禮貌地點了點頭，回應著沈德清，“沈大將軍，我們兩人可以同你解釋這一切。不過蘇漾的真實身份我必須事先同你說明，他是大涼朝的三皇子，那個繈褓中的嬰兒。”
“是你？這…這怎麽可能，那個孩子被永昌侯…”
蘇漾接著沈德清的話術道：“永昌侯當年沒有殺了我，反而偷偷將我帶走撫養長大。從小到大他並不避諱我的身份，反而處處透露消息給我，說我遠嫁大魏和親的姐姐想要同他一起覆興前朝。”
“你…”
沈德清如今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，心尖明晃晃地在發顫，指節緊握直至發白失去疼覺。若說沈念慈和梁執今說的只是片面之詞，那永昌侯的兒子蘇漾又為何要幫著他們呢？
這一切都說不通，正好間接證明了他們說的就是正確的。
梁執今道：“沈大將軍，若您不相信，可以耐心等待些許日子，屆時就會一一應證我們所說的話是正的還是假的。”
四人相顧無言，整個營帳此時萬籟俱寂，都陷入了沈默當中。
終究是沈德清的嘆息聲打破了寂靜，此時的他仿佛瞬間滄桑了，弓著身子摸索到身旁的凳子坐了下去，“此時我只曉了，忙了一天我也累你，你們先下去吧。”
“父親…可是身子哪裏不妥？”
沈德清牽強地笑了笑，搖頭道：“無事，人老了沒有那麽多的精力，奔波數日再加下今天下午勞心勞力的，你們又來給我這麽一個大消息，一時間有一點沒有反應過來。休息片刻便好了，時辰不早了，你們也快些回去休息了吧。”
沈念慈只好同梁執今和蘇漾兩人一同離開了。
三人在回去的路上，蘇漾自覺地同沈念慈和蘇漾分開了走。他可不想同她們兩人呆在一塊尷尬呢。
“你剛才為何沒有同我父親說你是永昌侯的親兒子。我父親同永昌侯素日雖然沒有來往，但也是有舊情誼在的。”
梁執今同她一塊走著，卻有些沈默不語，整個人都有些陰郁，半天過去了才回應道：“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，若是他知曉了以後會發生的事情，我…”
沈念慈身形明顯一頓，她沒有想到他居然顧慮的是這個問題，她心中冒出一個念頭，不可置信地試探道：“你是怕我父親會因為你父親的緣故也厭惡你嗎！”
“嗯…”
他回應的聲音很輕，輕到沈念慈還以為是一只蚊子飄了過去。在她的印象中，梁執今這種人就應當是清逸脫塵，出類拔萃的人。可如今的他真正展現出自己柔軟的內心，他明明是個敏感的孩子。
沈念慈淺笑安撫著他道：“我父親他在我心中向來是公正無私，不偏不倚的人。你父親做的事情是你父親的，同你又無關，再者你如今都已經拜托他的控制了，便不用一直做著自己違心的事情。”
瞧見他低沈的神情逐漸緩解，眼眸直直地望著他，透徹明亮，一瞬間便被沈念慈開導了一般。
“阿慈，謝謝你。”
半月之後，大梁同大魏僵持不下，戰事膠著著。這時流言四起，不知從何時起，軍營裏就有人在四處傳播，說沈念安其實是假死，暗地裏投靠了大魏，而沈德清也同大魏勾結，所以這才一直拖延著戰事，沒有平反戰亂。
這些話說得有鼻子有眼的，一傳十十傳百，一時間整個軍營裏軍心動蕩。消息還迅速傳到了盛京，整個朝堂之上群臣紛紛上奏折要將沈德清押送回盛京問罪。
頗有些剛到眾人推的模樣。
大殿之上
永昌侯朝皇帝行禮道：“陛下，此事在盛京傳得沸沸揚揚的，到時候必定軍心動蕩，大魏便會乘勝追擊。屆時，所有事情都無法控制啊！”
永昌侯話音剛落下，又有一人上前彈劾沈德清德不配位，說造謠不會憑空而起，沈德清定是仗著功高蓋主所以才會這般行徑。
皇帝沈著臉色，功高蓋主這一句話如同一根刺一般狠狠地紮在了皇帝心口。拔出了疼痛難忍，不拔又難以釋懷。
永昌侯又緊接著道：“陛下，不過謠言終究是謠言，事情的真相還有待商榷，但無論如何，沈大將軍置身於世間的漩渦當中，為了沈大將軍的清譽著想，應當即可召回沈大將軍，不可讓他再領兵。”
皇帝聽到這話，臉色略微緩和了一點，他也並不想同沈德清的關系鬧得太僵硬，畢竟大梁的半片江山都是沈家駐守的。
於是皇帝沈聲應和道：“永昌侯說得不錯，傳朕旨意，即可將沈大將軍召回盛京。讓宋時硯全全接替沈大將軍的職務，快馬加鞭立刻將朕的旨意送往嘉平關。”
群臣附和，紛紛跪下，“陛下英明！”
嘉平關營帳內
沈德清看著眼前眾人，眾人神情都嚴肅無比，整個營帳內寂靜無言，如臨大敵一般，緊張的氣氛壓迫著每一個人的神經。
宋時硯道：“姩姩，你之前說的將計就計是什麽計策，此時不妨仔細仔細說說。”
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沈念慈身上，她擡頭看向眾人，目光最後落在了沈德清身上，“這個法子還得委屈父親。”
沈德清毫不猶豫道：“姩姩，你講。”
“將計就計！永昌侯如今已經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，我們便可以來一出將計就計，讓他以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，讓他放松警惕，我們再趁他最得意之際，給他致命一擊。”
梁執今附和地點了點頭，“此計謀不錯。”
宋時硯道：“沈大將軍，您意下如何？”
沈德清瞧著眾人嚴陣以待的模樣，笑道：“我如今都一把老骨頭了，還在意什麽聲譽身份的。我只求國泰民安，百姓安居樂業，我就算現在去死也在所不惜。”
一聽到這話，沈念慈便不樂意了，“父親…不可如此說。什麽生不生死不死的，不吉利。”
沈德清同眾人相視一笑，頗有些取笑沈念慈的模樣。一下子僵硬的氛圍得到了緩解，我有人轉瞬間都輕松了許多。
可他們都清楚，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帷幕。
沈念慈暗暗地握緊拳頭，回想到前世今生他們都被永昌侯耍得團團轉，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如意。
梁執今最不遠處瞧著沈念慈暗自咬牙的模樣，嘴角不自覺牽起笑容卻又轉瞬即逝。他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麽，這一次回盛京定是一場惡戰，可無論如何他這一次都定會護住她的。
大梁帝派來的人很快便到了嘉平關，來人的人氣勢洶洶的，直呼沈德清的大名，絲毫沒有任何敬畏之心。
這些人的行為間接代表著皇帝的心意，一時間眾人心懷鬼胎看著沈德清被這些押走。
沈念慈心裏氣不過，剛才宣讀旨意明明是護送沈大將軍回京，可這些粗魯生硬的態度，不知道還以為沈大將軍犯了十惡不赦的大嘴被押送回京。
她上前攔住眾人，怒聲道：“陛下讓你們護送我父親回盛京，你們這般是什麽意思！我父親還是大梁的大將軍，你就是這麽對待的嗎！”
那人見沈念慈是一個女子，惡兇兇地攔著沈念慈，呵斥道：“我乃奉陛下旨意，沈大姑娘難道是質疑陛下嗎！”
晚安，寶子們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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